作者 冯燮
常言道“严父慈母”,父爱体现在威严之中,只能品味,无以言表。然而,父亲于威严之中的爱往往体现在细节之处。我的父亲善良而温和,我九岁时,父亲离开了我们,我依稀记得,父亲的脸很瘦,满脸的串脸胡,眼窝深陷,棱角分明。
在我的记忆里,父亲经常让我坐在他肩上,印象最深的有两次。一次是在村里的戏楼场上看电影,那时一年也放不了几场电影,都是露天的,人特多,我只能坐在父亲的肩上,这样一来,与别的小孩子相比,我的目光那么高远,银幕一览无余,我看得惬意极了。一次是我和小伙伴玩耍的时候胳膊脱臼了,父亲把我架在肩上,步行十几里地,让土医生给我复位。那时正值麦子成熟期,我坐在父亲的肩上,无边的麦田铺展成一幅金黄的画。
父亲只读到小学四年级,当时叫高小,但他的悟性很强,算盘打得又快又准,后来一直在生产队里当会计,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,他最擅长写柳体。其实现在看来,柳体字是很难写的,因为柳公权的书法结体遒劲,字字严谨、一丝不苟;在字的特色上,以瘦劲著称,短横粗壮,长横格外瘦长,竖画顿挫有力,撇画锐利,捺画粗重,用笔干净利落,于严谨中又见疏朗开阔的风姿。那时,村里的红白喜事、逢年过节都是父亲大显身手的时候,包括公社和大队开大会时的标语、横幅都是他写的。我上小学时,班里同学的字帖都是由老师统一收取纸张,再让我拿回来由父亲起影格。每每这时,我是最自豪的。
父亲“慢慢来”的口头禅至今让我刻骨铭心。儿时的我极不让人省心,学习不好,还老和同学打架,常受到老师的批评。为此,总会招来母亲的训斥,有时还免不了会被打一顿。但父亲就不同了,他会带着歉意地给老师说好话,而回到家后,父亲也只是轻描淡写地问我为啥没考好或为啥和同学吵架了,以及以后打算怎么做。当我低着头向父亲保证以后好好学习,不再打架斗殴时,父亲总会抚摸着我的头说:“慢慢来,相信你会学好的。”父亲的包容让我倍感温暖,也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。惭愧之余,就再也不敢惹是生非了。在我们家里,母亲是个急性子,面对父亲的“慢节奏”,母亲只好强迫自己放慢步调等他,久而久之,母亲也变得遇事不惊了。潜移默化中,我们兄妹的急性子也逐渐有所收敛。几十年过去了,每每遇到困难,我就会想起父亲那句“慢慢来”的口头禅,想起父亲的坚强不屈和朴实善良,想起他的积极乐观和豁达大度,还有他厚重如山的爱。
父亲是个追求完美的人。上世纪七十年代,我们学校要搞“六一”联欢会。联欢会上,我们班有个节目是大合唱,全班都要求参加,男生要穿白衬衫,这可难倒了我。母亲让我跟老师说不参加了。父亲却坚决不同意,他放下手头的活便在村里开始寻借,最后在五里之外的读初中的一位学生那儿借到了白衬衫。父亲又找来哥哥穿过的一条蓝裤子,还借了隔壁二蛋一双看起来很旧的皮鞋给我穿上。见皮鞋比较脏,父亲立刻蹲下身用湿抹布帮我擦鞋。父亲擦好皮鞋,笑着说:“这么穿真帅,很洋气。” 毕业联欢会结束后,大家回到了教室。两个同学正拿着新买的钢笔玩,不知怎么回事,白衬衫上面留下了几点墨水印。我难过极了,父亲见衬衫脏了,二话没说便拿去洗,也不知那天父亲用什么洗的,白衬衫上的墨水印都被洗掉了,衣服晾干后,还给了人家。
虽然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快五十年了,但每每想起父亲为我们所做的点点滴滴,甚至那些细微之处,我都记忆犹新。当时对这些没有什么理解,几十年后回过头再看,我突然觉得,父亲的爱是那样的细腻,也是那样的不善言表,以致回味无穷。